命運之輪再轉

很奇怪,命運在軌道移動的時候,並不如我想像的那樣翻天覆地。

我換工作了。

這次轉職,大概是僅次於到法國去唸書的最大人生變革,雖然它實際上的發生並不如出國那樣精彩轟烈,不需要上百萬的金錢,不需要從頭學一個新語言,但是,跟它比起來,留學這件事彷彿只是個序曲;畢竟,唸書是幾年之內一定會結束的事,而工作卻跟著你一輩子。

這次真正踏入貨真價實的出版業了。(雖然講起來有那麼點心虛,畢竟才剛轉換,人生還很長,未來誰又知道呢?)

算算從開始轉變方向起,到現在如果說是個階段性的路徑切換完成,也耗費了七年。七年哪。或許是我天資駑鈍吧,哈哈。

更奇妙的是由於這次換工作而讓另一個朋友也接上她的命運之路,宇宙的安排真的很巧妙。

雖然以我如此高齡進入出版業當菜鳥,實在有點不好意思,流程完全不熟悉,還在跌跌撞撞。但是,每一次命運的轉折,讓我們都顫抖著迎接眼前將要開展的陌生的道路,不知道將會看見什麼,只知道不能回頭。

以上。

Maurice Carême詩作翻譯

去年初曾試翻譯法國詩人Maurice Carême的詩作一首,回頭重看還是蠻喜歡的,在此留個紀念。

Tu es belle, ma mère,
Comme un pain de froment.
Et, dans tes yeux d’enfant,
Le monde tient à l’aise.
我的母親啊,妳真美,
像一塊小麥做的麵包,(OS: 不愧是歐洲人,稱讚美麗的方式竟然是說對方像麵包......)
在妳孩童般的眼眸裡,
是舒展的世界。

Ta chanson est pareille
Au bouleau argenté
Que le matin couronne
D’un murmure d’abeilles.
妳吟唱的歌
就像銀白色的樺樹
被早晨以蜜蜂的呢喃
為他加冕。

Tu sens bon la lavande,
La cannelle et le lait ;
Ton coeur candide et frais
Parfume la maison.
妳聞起來有薰衣草
肉桂及牛奶的香氣;
妳純潔清新的心
讓屋子都浸染芬芳。

Et l’automne est si doux
Autour de tes cheveux
Que les derniers coucous
Viennent te dire adieu.
秋天如此溫柔地
環繞著妳的髮絲
連最後一批杜鵑鳥
都前來向妳告別。

所謂的愛

「這幾年慢慢體會到,所謂的愛,是我未必懂得你,但我接受你;我不見得知道你想要的對待方式是什麼,但我會陪著你然後慢慢學習。個體與個體的差異是如此不同,因為愛,我見到了更廣大而繽紛的世界。」

很喜歡朋友說的這段話。
沒有兩個人是天生完全不需要磨合的,但是要磨合到什麼程度?

有人說,愛情就是在「保住自我」和「與對方融合」之間的平衡與拉鋸,以此為兩個端點,究竟該停在哪裡,才是對彼此最舒適的位置?

我們都很怕失去自己,也不想失去對方,但如果只肯停留在「保住自我」的這一端,就不需要戀人了。如果硬要停留在「與對方融合」的這一端,則會無法呼吸。

於是乎,來來回回,躊躇轉側,這個過程,就是戀愛吧。
漸漸地把我們原來不了解的、不熟悉的、甚至抗拒的特質,都納入靈魂板塊之中,其實不是對方讓我們完整,而是我們打開了自己,跨出了舒適圈,成為更柔軟的,更開放的,更寬容的。

基督徒常說「愛是忍耐」。有些人字面意義解釋為,對方再怎麼樣,你都不能離開。我覺得這錯大了(何況原文是patient不是容忍!)我認為應該說「愛是耐心」。是努力了解對方、也努力了解自己、然後試圖了解學習應該如何讓兩個相異的靈魂和諧並存的耐心。

不在一開始出現差異的時候就抽手離開,是耐心。在知道已經無法努力的時候好好告別,是智慧。

你看見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。
湖很平靜,風起時閃爍起粼粼波光,映照柳枝搖曳,很是美麗。
你走到湖邊,輕試水溫,水乍寒乍暖,暖時彷彿輕柔攬起你碰觸的手指,寒時彷彿瞬間將水分子聚成了冰,讓你不由得感到被刺了一下。
你不太確定湖是否友善。
想知道湖有多深,你開始往湖裡扔小石頭。
石子彈跳湖面,清脆地幾個聲響,然後就沈入,再無回音。
連續幾個拋擲,湖水永恆且無盡地吞噬你的嘗試,你低頭看著湖面,什麼也看不見,只看見了自己的臉。
看見了周遭的枝葉款擺,看見了頭上的藍天白雲。
倒影搖晃著,搖晃著,伴隨著枝葉婆娑的摩擦聲。你的臉孔不停拉長又縮短,讓你開始不認得自己,好像有另一個人也正在看你。突然你不確定這一切是不是一場夢,而你看著的是不是真的是湖。或許,其實你看著的是一道平行時空之門?
突然,倒影竟然衝著你笑。你嚇得倏地直起上身,雲朵好像跑得比剛才更快了。
究竟是你先笑了,還是倒影自己笑了?其實你也有點不太確定。
怯怯地再探頭。看見湖面是自己鎖住的眉心與驚懼的眼神。哦不,它沒有笑。
你鬆了口氣,笑自己的膽小。這次,倒影也跟著笑了,孩子般的放鬆。於是你笑得更恣意。倒影也笑得更開懷。當你開始笑出聲音來的時候,笑聲穿過林間,迴盪,從四面八方擴散又折回,好像倒影和所有的樹都一起笑了。
人們說你走進森林後就再也沒有出來。
每次起風時,卻會聽見笑聲在林間穿梭。

無題

最近FB被各種服貿訊息洗版,我在這裡不打算評論什麼,首先我不是經濟專業人材,國際政治與談判我也很沒概念,更不敢打包票說我知道怎麼走對台灣最好,雖然我努力的爬文了解各方專家說法,不過還是沒膽說自己真的懂得了什麼,所以服貿該不該簽,我目前也只有個模糊的概念(排除從各種懶人包接受來的資訊之後) 

倒是一個很有趣的現象,在大家一片表態中,資深靈學圈(或靈修圈)的朋友,幾乎沒、有、人、貼出任何支持或反對的文。簡直像是集體從FB消失似的。 

身為有時候想寫點什麼,卻考慮很多之後作罷的人,我不知道,這些朋友是不是有跟我一樣的心情?陸續爬了幾天的文,看了板上朋友們贊成反對的唇槍舌劍,我在摩斯坐了快三個小時,腦袋不停的思考這個事件,包括條約內容,影響,學運,試圖釐清當中有多少組成是對世界提升有利的,又有多少是真的要提防甚至該被撻伐痛斥的? 以及,我們應該做出表態嗎?應該出來斥責些什麼嗎?應該出來為這整件事注入任何一種能量嗎? 

我相信,這些朋友並不是對服貿沒有想法,但不約而同地,我們決定暫時不擲出任何立場,這當中必定有些共因。 

也許會有很多人覺得不出聲的人很冷漠。甚至,也許會有人說,你們這些人不是都滿口光與愛,希望世界更好?那暴政當道不出來挺正義之士是怎樣?所以就是只會躲在自己的小圈圈裡搞修行,把自己的能量弄得美美的,然後其實根本不管他人死活。 

我承認我也覺得人不該只顧修行,出生到這個世界,就注定有責任義務,注定應該要在這個物質界佔有一份重量甚至做點什麼,如果一天到晚只想躲起來修行,那不如趕快死死不就好了,你靈魂有無限的時間慢慢修。 

可是,或許就是因為太了解這份責任的重量,任何影響力,都要很小心的被使用。我們不是想要煽動民眾打聖戰的十字軍,即使面對憂國憂民的激情,正義抗爭的悲壯,也始終有一脈思緒,自問著:你現在,是為了滿足EGO而行動,還是發自內心的智慧、慈悲與愛?還有,你真的站在真理這邊嗎?確定自己了解自己內心深處的動機嗎? 

我讚許和平抗爭的學生的自制力,能有這份清醒,是非常棒的人格特質。一個人終其一生,總有判斷錯誤的時候。不讓個人意志成為操控群眾實現自以為的正義的合理藉口,才不會讓錯誤的判斷成為災難。 

我只希望我們最終都還記得,我們珍惜捍衛的民主,來自於尊重別人有不同的見解,並且允許他人以和平的方式自由表達。

天空

曾經,她是一棵樹。

樹守在一個地方,自己默默地行光合作用,長大茁壯,成蔭給人遮蔽,結果讓人採摘。

一天,風來了,撥撩起枝葉翩翩,一陣光影流傾。風經過之處,都留下他漂泊的記憶,樹因此感覺自己彷彿充滿了不同的能量,翻飛之間她看見遠方的旅人,壯麗的山巒,奇幻的月光。樹沈醉了,她開始夢想自己能夠跟風一起旅行,一起看見世界。

但風走了,因為魅惑的星星在對他眨眼,可愛的雲朵在向他招手,樹只能站在那裡,縱然她的嫩葉鮮綠動人,縱然她的果實甜美多汁,但是,風渴望變換。

樹等著風,等著風,風偶爾造訪,留下一個輕吻,隨即再度離去。但是她多麼渴望看著風啊。她不再抽芽,不再結果,終於慢慢地死去。

神對她說,妳能夠選擇來世的身分。妳想變成什麼?

她想了很久,對神說,我想做能夠留住風的東西。什麼東西可以永遠跟風在一起呢? 神說,那麼妳就做天空吧。世間的一切,風縱然喜愛,但他只能夠永不停止的追逐。唯有天空,因為廣大無垠,因為包容一切,所以,不管風去哪裡,他永遠都在天空的懷抱裡。

她於是成為了天空。不管風在哪裡玩耍,一轉頭她就能夠看見。她看著風在星星間來去,伴鳥兒飛翔,穿過森林的幽徑,推開沙漠的丘陵。風的每一串足跡,都在她的眼裡。

但她發現,她不再只是介意風在哪裡了。天空如此遼闊,世界盡收眼底。曾經只能透過風感受的一切,她現在全都能體會。她的目光從風身上轉向了這無邊無際的奧祕,驚訝地發現,本來她以為自己需要和風在一起才能完整,但身為天空,她已經圓滿了。

陽台

一種錯身而過卻留了下來的溫度。

就像是隔壁老是出來陽台抽煙的男子,有著柔和的眼神,一向只交換淡淡的微笑,突然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,他不見了,雖然是點頭之交,卻也忍不住琢磨他去了哪裡?會離開很長的時間嗎?如果他還有回來的一天,那時我會在陽台上曬著長裙還是牛仔褲?或者明天陽台就會突然出現另一張陌生的臉孔呢?

陽台失去主人,我失去風景,有一條淡淡的索突然不曉得另一端落在何方。

然後,漸漸被生活的催促磨去了臆測,陽台的空蕩開始像是它一直該有的樣子,被打破的規律也形成了新的規律,陽台的主人卻又出現了。

一樣是柔和的眼睛,迎著晚風的煙。
嗨,很久不見你呢?
嗯,很忙。溫和的笑意綻放,帶著微微的謹慎。
各自返回屋內,卻突然整個房子都有了溫度。因為知道,今晚隔著一面牆的彼處,將有人在那裡煮著溫暖的咖啡。

蛋糕人生

邊吃飯邊看對面的千層蛋糕師傅一次又一次,重複地切那條掛在鐵桿上的蛋糕。

蛋糕掛在桿子上,很像烤雞。

蛋糕師傅的制服設計精美、有滾邊、還有帽子,好像他是在百年法國甜點老店工作似的。

連制服都透出一種糖的味道,一種討女人喜歡的東西,他的臉長什麼樣我一點都不記得,但光那身制服好像就是一種承諾,承諾我們會獲得滿足,會得到救贖,當奶油的滋味融化在舌尖,和麵粉的香氣以美妙濃滑的姿態一起流入胃裡,然後被砂糖浸潤,讓我們回想起童年的馥郁芳香,挑起再來一口的慾望。

每隔一段時間,他就拿出一把尺,丈量每一片蛋糕的厚度,量好之後固定好刀的位置,接著旋轉鐵桿,旋轉又旋轉,蛋糕優雅地轉圈圈跳起華爾滋,越切越深,一片圓滾滾、邊緣整齊的千層蛋糕就分離開來了,師傅將那片蛋糕穩定地推到桿子的另一邊,和其他已經被切好的蛋糕以彷彿計算過的精準間距隔開排列著,像結束表演的芭蕾伶娜,和其他舞者退到舞台側邊排成漂亮的隊形,等待下一場演出,間隙中好像還看得見剛被釋放出來的微微熱氣。

偶爾我低下頭吃我的食物,看一會兒書,再抬起頭來時,鐵桿上又換上了一條新的蛋糕。

師傅依然站在那裡,等待著下一次切蛋糕的儀式。

我一直盯著師傅看(不知道餐廳服務生會不會覺得我是來偷窺的),覺得人生很奇妙。

這世界有各式各樣的工作,有些工作真令人不可思議,原來也有人能夠這樣生活。每每突然抽離地看著,覺得他們好像演員,我好像只是在看戲,等一下布景就要拆了,演員會一哄而散,跑去做其他更有趣的事情,例如當空中飛人、去跳舞、在街頭演奏古典樂......

但終究他就是站在那裡,日復一日地切蛋糕,看著來往的行人,拎著購物袋歡樂地走過,偶爾被蛋糕香味吸引停下腳步,在櫃台前考量著要不要打包一份幸福回家。

給予幸福的人,自己幸福嚒?

然後我看見另一個女孩來了,細心地協助師傅裝蛋糕,師傅的姿態放鬆了,和女孩有說有笑了起來。女孩的笑很甜,有一種輕鬆的溫暖在他們之間流動著。我想,這個問題的答案是肯定的,師傅一定感到滿幸福的,至少在目前這個時刻啊。